1965/11/12 新醫藥週刊第13期  第十八版

文 林先和

前接臺北市中醫師公會吳理事長海峯兄，五四、九、一八連總字第一五六號函略稱：「敬請各道長踴躍訂閱新醫藥週刋，並歡迎投稿。」閱後，回想「新醫藥週刋」發刊詞中，有一句：「願為中醫藥與新醫藥界之橋樑，以促進共同發展」，為服務的宗旨。這是非常正確，非常良好，無偏見，無私心，以溝通中西醫學，而不分區域的，正確觀念，因此，先和才敢冒昧執筆投稿於新醫藥週刊內的實貴篇幅上，佔了一角，提出個人之管見。

據新醫藥週刊第六期專輯：「醫師品德與醫療糾紛問題」，係基督教青年會醫學協會所召開的「檢討提高醫德問題座談會」的席上，很多現代名醫熱烈發表高貴意見，先和看後，引起很大的與趣，故願以拋磚引玉之方式，提出「漫談醫德」問題，與新醫藥週刊者諸位讀者，見見面。

無論什麼行業，都要守德，做生意人要守「商德」；做醫生的人要守「醫德」；做官的要守「德政」；宗教家要守「道德」。故守道德，不論任何行業，凡屬人類，都得必定要遵守。因為本人業醫，單就「醫德」問題，提出來漫談。眞的！要做到盡善盡美的「醫德」，只有「義診」、「施藥」的辦法。若是萬一對病人仍然治不好的病，病人或其家屬罵醫生「飯桶！」做醫生的態度，對於這不理解的人，最好採取鎮靜，泰然不做聲，笑笑隨他去。如果要說話，最好說一聲「對不起」。但話又要說回來，醫師如盡到義診與施藥，醫師生活何來？是否要醫生單吸「西北風」並且叫其父母妻子也都去舐「沆瀣精」來維持生活，但是這樣做法，當然是不合情理，醫師雖非商人，賺錢為其目的，但其應得的手續費，應不要其放棄，義診倒可說，「藥」要本錢。至於中醫，單靠擬方，沒有兼營藥店者也有，病人應該遵守人家所規定的診金給付，理所當然，因醫生也有其父母妻子靠其生活，取了一點手續費，不能說其「缺德」。

有一次先和在臺北市公共汽車上看到一張標語這樣寫著：「乘客沒有不對的！」意思是教車掌小姐、司機先生要忍氣吞聲，讓乘客去無理取鬧，不去理他，乘客也就無法取鬧。商店裡也有看到同樣的標語寫：「無不是的顧客！」對待客人只有忍氣吞聲，其實乘客與顧客故意無理取鬧的，何嘗沒有，我們當醫師有時或許也會碰到像這樣無理取鬧的病人或其家屬，只好守「德」，並學守「忍」！

藥有君臣千樣價   醫無貧富一般心

古人說：「藥有君臣千樣價，醫無貧富一般心」。醫生對患者取費，要有一定的標準，不管他們貧與富、親或疏，都是一樣。

有一次我遇到一位病人找我看病，他存心實是好意，看我當醫生也會這樣窮因，曾經對我建議：「先生！你對有錢的人找你看病，可以多取一點錢，沒有關係」。我答：「我那兒知道對方是貧是富？」病人又說：「看他（她）們所穿衣裳好壞，與看他（她）們的手粗細，你在按脈的時候留點神觀察，就可明白」。我復問：「有什麼秘訣？」病人回答說：「衣裳穿得好，就是有錢的人；手掌細膩白嫩的也是有錢的人」。我說：「老天爺啊！我以前所學的是醫學，不是學面相」，你說這樣相法到退二十年前或者可行，現在行不通！因為本省經過「土地改革」以後，手粗穿破爛衣裳習慣的窮人，就是有錢人他們仍然願穿破爛衣裳，他們絕不穿好料子的衣裳，他們都是百萬富翁富婆，你別小看他，反過來說，那手白嫩的，而且穿得好的太太們，不一定是有錢人，說不定明天要買米買菜的錢，今天還沒有著落呢！所以那裡可以憑看相，去知其貧富，所以我想乾脆一點，不管他怎樣，只好拿定「醫無貧富一般心」，取其手續費，大概不致出了僨事。醫生是對病下藥，不是對貧富下藥，只要病人自我表明我負擔不起這些藥費，醫生可以酌量減取，或是另用他藥代替，其實這樣做法，亦有失德，為要應付實際環境，不得不採用臨時的權宜辦法。目的只求其疾病會好，不致於妨害他的病情，也就可以。

別的行業對於「財」、「色」看中，情有可原。做醫生的應該看如春風淡水還要淡些才對。原因是醫生天天看到人生人死，會聯想到人間的無常變化，怎會這樣地快。由解剖學得知，去了臉孔一層皮以外，全身都是紅紅的肌肉，白白的筋骨，還有滴滴答答的淋巴液和膿血屎尿等等的穢物，滿腔都是。想到這點，好不膩人。初學醫的人，或者有時會抱點好奇心著重財色，如果從事於臨床日期一久，自然而然就會發膩，由膩而厭，由厭而淡才對。

醫師見慣人生人死   應視財色尤如糞土

醫生有時是否會誇耀他本領好、學問好、筆墨好，抑或有其他的作用，我卻不盡明瞭，但有時看到他們所開的處方籤的字不是太潦草，就是用「草書」，持到藥店去配方，使得藥店沒法配藥，該醫生可能沒有注意到藥店看不懂，病家大部份猶不懂藥，藥店猶怕生意跑掉，硬裝知道，給予亂下他藥，有此不良現象，老實說，太危險，往往會引起「醫療糾紛」不無原因。至於藥店本身，有的明明知道沒有這種藥，因多藥店的人，也懂得藥性，另用別樣同性質的藥品予以代替，有悖原擬處方醫生的意思，也是同樣太危險，如果這樣作風，亦有損德。

竊想醫生、藥店，均屬正業，既屬正業，應該綿延不斷地繼續下去，何以做一代兩代就不再經營，頂多三代就不能繼續再做，是不是怕有缺德、失德、損德等的因素呢？醫生好藏秘方，藥店配藥好用偽劣膺品，雖說「製藥雖無人見，存心自有天知」，但卻有人偏偏不肯照這樣箴言去做。先和所知道以前一位某名醫，他的學問的確極好，懂得中日德等國文字，他以中藥配方用中名做根底，用日語來讀音，把日語所讀出的音，再用德文去拼字記載在上面，免說是中日德各國人看不懂，任你世界什麼人去看都不明白，他老怕被人家竊用他的秘方，他打算要留給他子孫千萬代獨享專利，他沒有想到「良方」是不可以秘的，一定要公開於世，可讓世人分工去做救人的疾病，他這樣自打如意算盤，他的子孫可不遵照他的意思去做，看他一天到晚，束縛在診察室裡為病人服務，既辛苦又不自由，為此不肯去學醫，結果落個「缺德」二字，可憐該氏一生心血結晶，盡皆付諸東流，莊子說：「江河的水，終年流下而不竭，又不怕流完，是有它足夠的來源」，眞正腦裡有實效資料的大醫師或藥劑師，他如果發現或創造了一種藥方對某種病有特效的話，他一定毫無猶豫公開於世，他不怕人家偷竊秘方，你不必去偷竊，他以誠懇的心情來送給你，因為他的創造，像母雞下蛋，一個又一個不絕地產出來，日日新，又日新。

明朝嘉靖年間，江西吉水縣人羅達夫狀元《醒世詩話》裡載：「衣食無虧便好休，人生世上一蜉蝣，石崇不享千年富，韓信空成十大謀……」，可以借來做我們從事醫藥業各同仁的藍本，各同仁窮富固然不等，若是衣食住免愁的話，便好好做點功德留給社會各界人士做紀念，能多種一分德，盡量多積一分德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