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7/04/13 新醫藥週刊第1130~1153期  第四版

文  王唯工

前言

一門學問是否是科學?主要看其所使用之量，是否有操作型之定義。如物理學所使用之量：質量、時間、長度，都可由實驗之操作為其定量，所以物理是科學。

中醫所為人垢病者，為其診斷，沒有定量之方法，一些所謂火氣、寒熱的，總叫人有不知所云的感覺。其實中醫有定量之測定，那就是望聞問切（本篇之重點放在切，也就是脈博學，中醫之脈搏學），中醫之脈搏學與心電圖是同樣科學的，因為使用的脈搏圖，也是有操作型定義的。

我們都知道，法國酒廠僱有品酒師，他們只要喝一口，就知道是哪一年份，在那裏出品的酒。同樣的，香水公司也僱有香水品管師，聞一聞就知道這種味道美國人喜歡，那種味道南美人喜歡…，可是這些工作都無法用現有的分析儀器來做。

像傳統中醫的脈搏學依靠手指的觸覺一樣，這些品酒、聞香的工作也都難免參雜了神秘感。不過這也是在儀器的敏感度趕不上感覺器官時，所使用的一種無可奈何的操作型定義。

何況在三千年前脈搏學就已萌芽。那時沒有示波器，甚至沒有任何儀表，又怎怪祖先們以觸覺來作為操作之手段呢？只怪我們身為現代之中國人，有了各項新穎之儀器，又學了滿腦子的西洋醫學，反而責之為不科學，或反科學。這種不究事理的態度，難道就是科學的方法嗎？

血液之重要

血液含有氧氣、營養成分，及抗體、白血球等生命所必需的成分，也就是中醫所說的宗氣、營氣、衞氣。人體可視為一羣共生在一起的細胞組合，而血液就負責輸送營養及氧氣。做過細胞培養的人都知道，當細胞有足夠養分與氧氣時，長得欣欣向榮，可是一旦養分或氧氣不足，就難免奄奄一息了。所以血液流量之分配也就是養分及氧氣之分配，就決定了各器官之榮枯了。打個比方吧！如果中央政府的預算不分配給教育部，那麼全國上下的學校都要餓死了。血液之流注正像預算一樣，那裡分配的多就長的好，那裡不夠就衰弱。而人是一個整體的，五臟六腑，樣樣都要健康，才能保證一個健康的身體。

脈搏學能告訴我們什麼？

中醫診斷最早之記載大約在《周禮》：「以五氣、五聲、五色，胝其死生，兩之以九竅之變，參之以九臟之動」，所謂「五氣、五聲、五色，胝其死生」也就是望診、聞診，再加上「九竅之變」應該是望、聞、問之綜合。「參之以九臟之動」，古人曾解釋為「臟之動，謂脈之至不至，謂九臟在內，其病難知，但診脈之至與不至」。可知，早在扁鵲、張仲景，或脈學大宗師王叔和之前，中國人就已知道，由脈之搏動，可測知內部臟器之疾病。

周朝是三千年前的朝代，當時所說的九臟之動，由現代生物物理來看，究竟是什麼個現象呢？

由血液的流體力學可知，每一個臟器，或組織都由動脈送入血液，而動脈在血液流入組織之前，愈分愈細成樹枝狀，這就是所謂的動脈樹。心臟之收縮為血液流入這些動脈之推力，心臟搏動放鬆時為心舒壓，收緊時為心縮壓，所以血液也就有了波動流與直流兩種流動。心舒壓一方面將器官充滿起來，另一方面也可維持一個最低的血液供應。而由心縮壓所產生之脈動，才是傳送血液之主要方式，此點可由超音波血流計來證明，血液在動脈中流動時，其直流部分之流量遠在波動流量之下。

由血液流體力學之推演及實驗，Tayler先生更指出一些器官及組織之動脈樹，對血流波動之頻率，有一定的反應。對高頻率的部分其阻力幾乎都是一樣的，只是在低頻率時之阻力有很大的不同。此不同視動脈樹之結構而定。換言之，每一種器官對不同低頻率脈動通過時所產生之阻力，並不相同。也就是每個器官或組織都容許某一種特定頻率之波動流過，因為其阻力為最小。或是以電路理論來做比方，就是每一個器官都有其特性交流電抗，具有各自的天然共振頻率，而這個頻率也就是血液最容易流入此器官或組織的頻率。這個推論也有實驗證明，Basar先生已證明心臟都有極高之頻率選擇性，讓血液以此頻率之波動流入其間。

如果我們依此推論，認為全身所有之器官及組織，各自有個特珠的共振頻率，則對血液在周身之流動，就有了與中醫一樣的看法了。

因此依我的看法，所謂九臟之動，就是內臟以其自己特定的頻率隨著心之跳動而被迫共振，同時容許此共振頻率之波動血液出入其間。共振的愈好，則流量愈大，因為阻力愈小。不同的組織都有其特定之頻率，但如果個個特定頻率皆不相同，則心臟豈不要做成千上萬個不同的頻率來。其實不必，大分起來，有十幾種頻率也就夠了。這種以頻率來分析血流的方法，可以把相同頻率之器官及組織歸為同一經絡，由此也就不難了解中醫十二經絡的由來了。

每一經絡所接受的血流是同一頻率的，也就難怪它們的病變總是一起發生。因為一旦這種共振頻率之阻力增加了，這種頻率之血流量就會減少，因而這一整個經絡的血液分配都會減少，也就跟著衰弱，甚至逐漸產生病變了。

血液之分配與脈搏

為了證明血流之分配情形可由脈搏之波形作為診斷，我們特別設計了一些實驗，我們以一個幫浦作為波動流來源以模擬心臟，以塑膠管模擬血管，而以有低頻共振特性之氣球來模擬五臟，我們發現五臟中，血流量產生改變時，必定隨著產生脈搏上之特定改變，換言之，血流的分配與脈搏之波形化有著密切的關係。

因此由脈搏波形之改變，應可診斷出內臟器官在共振頻率上之改變，或共振頻率時阻力之改變，而此改變就與所謂的火氣，寒熱等病變相關了。

而以相同之模型我們也曾模擬五臟之相生與相尅之現象。所謂甲乙相生，就是甲壞乙也壞，而甲丙相尅就是甲壞丙變好。一個器官的變好變壞，與流入此器官之血液流量有關，流量增大，變好；流量減少，變壞。當我們把甲之流量降低時，發現乙跟著低，而丙之流量卻特珠的變高了（其流量之增加遠大於另二器官）。因而可知相生相尅只是共振頻率間互相影響之物理關係，而陰陽五行的理論恰好滿足了其運算的規則，就像羣論可以決定光譜中的一些選擇律一樣，並不是什麼神秘的原因。

穴道是什麼？針灸為什麼治病？

由上所述，我們已經瞭解血液流注器官及組織之法則。波動的血液流進入器官時，器官也必隨著共振。那麼有沒有辦法阻斷這種流動，或振動呢？一個振動的物體，一定有些點，壓迫後可阻止其振動。在經絡上的一些重要位置，這個位置壓下後，很容易更改此組織中動脈樹之基本頻率。當波動血液流入動脈樹時，就像敲鼓一樣，整個組織必隨著血壓中的某一個頻率振動，而讓血液流入此組織。但是一旦壓著穴道時，就會阻止這種振動，或是更改其共振頻率，因此阻斷或改奱了血液流注此組織之狀況。

所以穴道就是經絡上的一些重要位置，這個位置壓迫後，很容易阻斷動脈樹的振動，或更改基本頻率。所謂的穴道並不需要與血管或組織直接有關，也就難怪多少年來，我們始終找不到穴道之解剖結構。

穴道只在血液仍流動之活體上，才有意義。而一些由壓下穴道所産之酸、麻等感覺，可能是由於血流減少而產生的。如果外加之阻力，阻斷了動脈樹的振動，因而流入此組織之血液減少了，但是其影響還不止這一個組織而已。因為此組織之阻力增加，也增加了這一個振動頻率之阻力，所以整個經絡之血流量也都受到影響而減少。這些無法流入經絡的血液，就視相生及相尅的關係，分流進入其他的組織去了。

而針灸之手法更有補與瀉之不同，簡單的說，補者加強其流動，瀉者減少其流動。所以補的手法多以一定的頻率刺激穴道，也可以加強共振，而增加血液流量。而抑制穴道使其減少共振，就是瀉法。

由此可推論，針灸是一種改變不同頻率振動之阻力以達到調和血液分配之手法。那麼灸的目的又是什麼呢？

由近代生物物理的知識，知道細胞膜的彈性與其中所含飽和脂肪酸成反比。所以膽固醇含量愈高彈性就愈壞。但是這種彈性變化亦由其熔化的程度而定。飽和脂肪酸之熔點較高，所以在體溫就較硬（就像豬油）。而不飽和脂肪酸之熔點較低，所以在體溫時就較軟（就像沙拉油）。當由不飽和脂肪酸組成細胞膜時，彈性較好。所以灸就是以加熱來改變組織之彈性，以改變其阻力之另一種手段了。因為溫度升高後，組織就是變得較軟。

由此引申，也就不難瞭解張仲景先生《傷寒論》中之基本論點了。因為手腳或體表之受寒，其間之動脈樹也就隨之因冷而硬化。因而加了阻力，阻擋了某種共振之產生，也就造成血流之不止，進而將惡化之情形循著經絡往體內傳去。這種病又會由相生相尅的規則，由一經轉往另一經，使病情惡化。

氣是什麼？

「氣行血」是中醫最常用的術語，「以心行氣」又是練氣功之不二法門。那麼氣到底是什麼呢？由上述的脈搏學及穴道之說明，我們知道血液是隨著脈動一波又一波的在血管中流入，進入動脈樹，營養身體之各個組織及器官，而穴道就是調整這些脈動之樞紐。可以針灸之補瀉手法，加強或阻止流入穴道相關之器官，組織中之血液流量。所以氣應可視為血液波，流入各器官或組織阻力的一種描述，阻力愈小，氣愈盛。而氣不僅與血管之通順與否有密切關係，整個動脈樹，甚至整個器官之彈性，皆可表現在「氣」上。

組織與器官長得愈健康，則其基本頻率愈標準，而且共振的愈乾淨俐落，因而血流就越順暢。這有點像電子學的電導，氣愈旺，電導愈大，導電愈好。所以俗話所稱打通某個穴道，就是把這個穴道相關之器官或組織強化，使其健壯，而顯示出其同之效率，因而血流暢旺。同理，打通了某個經絡，就是把這個頻率相關的穴道一起都打通了，因而這個頻率的血流都能暢旺。如果身體更進步則十二經絡皆可一一打通，那麼心臟病、高血壓，甚至糖尿病等慢性病皆可有良好的治療效果，由此更不難了解為何推拿、拍打是打通穴道通常用之手法。

其實道家之練功，尚不止於此。如果把整個大動脈系統看成一個共振腔，那麼心臟就是加入能量之幫浦，練功時就像雷射系統一樣，不斷把能量打入此共振腔，並儲存起來，當發力時，「力由脊發」，就是由共振腔的中心 ~大動脈，將選定之頻率，經由經絡（相當於動脈之水壓系統）發射出來，如此就不難理解所謂爆發力，或運氣、行氣的道理。而當血流順暢，流速很大時，因血液中含電解質是導體，流速大時與地磁之作用，難免會產生一些電壓（此即電磁式血液流量計所用之原理），如此亦可解釋有功夫的人，一旦運起氣來，手中帶有靜電的原因。

耳針及手腳按摩

針灸強調耳針，而手腳按摩又說是針灸之應用，這又是什麼道理呢？人之身體如按血流頻率可分十二經絡，換言之身體各部都可這十二種頻率來分配（其實應較十二為多，所以才有奇經八脈等額外之經絡）。所以耳朶、手、腳也一樣有隨這十二種頻率振動的組織。而耳朶特別重要，因為耳朶是動物之散熱器官，血液流量特別大，所以一旦在耳朵上改變某一特定頻率之阻力，對整個經絡之流動阻力影響也特別大，所以別看耳朶小，耳針之效果卻是特別好。

手腳按摩也是同樣的道理，所以手、腳上所謂之反射點，也就是身上器官、內臟，共用同一頻率之相對應點，因此以一定之頻率（最好是共振頻率 ~這也就是外丹功所謂的先天氣），加以按摩，就能加強此頻率血脈之流動，而達到治療內臟疾病之效果。

望診與面相

望診為中醫四診之首，而中國人更相信面相。其實這也是與手腳按摩一樣的道理，人之頭部，與手、腳及耳朵一樣有十二經絡經過。所以不同的部位由不同的頻率之血液波來灌輸。一旦肝有病變，則肝之基本阻力將變大，因而，流入肝臟之頻率的波動就阻力大增，導至流入與肝相同頻率之部位之血液流注不足，因而此部位就因氧氣不足，營養不良而發青或發黑，或粗糙等現象來。

而由面相，多少也可看出先天之內臟強弱及形狀。因而面相多少與人之基質有關，而氣色又與你的健康有密切的關連了。

總論

在我國的文化中，《內經》一直佔著重要的地位。由其引申而出的，不僅是中國醫學，其他如道家之練功，及各家各派武術之內功、氣功也或多或少與脈搏學之研究有關。

神農氏嚐百草，靠的是「玻璃肚子」，換言之，是靠他自己的感覺或是脈搏。靠自己的感覺，靠自己的修練，也就成了中國人成仙、成佛的正規途徑。這種靠自己的觀念也就是中國醫術的精要。

中醫以扶正為主，也就是增強抵抗力，加強正常生理情形下身體原有的恢復能力。再由此抵抗力去抵擋疾病。因而由脈搏學以乃望聞問所引申出來之診斷，常能發現疾病於未發之前，但是對於外來的細菌感染，或者盲腸炎等，卻因為經驗不足，而稍有欠缺，作為一個現代的中國人，我們不僅要研究發揚中醫所謂的王道醫術，也要研究利用西醫的特效藥、開刀，其至器官移植等強烈手段。扶正以去邪，或去邪正自扶，本是一體之兩面，相生相成的，又何必爭論呢？

(本文原載北縣中醫會訊第二十二期，內容珍貴，轉載以供參考)

作者簡介

王唯工教授為臺灣大學物理系學士、清華大學物理研究所碩士；因對中醫感到興趣，放棄史丹福及耶魯，選擇進入約翰霍浦金斯大學生物物理系主攻神經科學，於1973年獲得博士學位。

曾任中山大學物理系創系主任、陽明大學醫工所所長，並在臺大電機系醫工組、中國醫藥學院中醫所任職授課。1988年首次製成脈診儀，在台大醫院、榮總、中國醫藥學院等多處與西醫會診，進行合作研究。在醫學工程領域多次獲國科會傑出獎，且因脈診之相關發明獲經濟部發明獎。其發明上的貢獻連續收錄於Marquis世界名人錄。